前世今生－瀟湘

「老公，來生我們還要在一起喔！」病床上，女人紅了眼眶。
「老婆...下輩子...妳一定要是個很健康的寶寶喔...」男人哽咽「妳先到下輩子...要記得等我...」
「乖...別哭，好嗎？」女人扯動嘴角，一滴淚卻...滴落...
「妳這麼健忘，來生會不會忘了我？」男人緊緊抱著即將展翅的天使「妳要負責記得我們之間的一切，這樣才不會找不到我...才不會迷了路又找不到人救妳...這樣才不會妳自己孤零零的躲在黑暗中哭泣...」
「好，我會記得...」女人的淚流得更兇了「那，你呢？你在來生要負責做什麼？」
「我嘛...」男人微笑，卻止不住淚珠滾落...

霧的朦朧，模糊了前世今生的界線，
依稀，瞥見了個天使帶著承諾，飛越忘川。

「老公，你會在哪等我？」天使收起了翅，今生的她，還只是個高三生。
不過，她記得，
記得那個她最愛的男人。
永世幾生，就只等他一個。
「放心，他會出現的，我相信。」她今生的知心，薰音，鼓勵。
薰音懂她的故事、她的癡。

「幾隻小貓，膽敢這麼囂張？」前方，有人歡呼。
「又是誰惹到他們啦？」薰音小聲嘀咕。
他們，指的是宗吾男子學校的人，
這附近往往因他們而得不到一絲安寧。
「哎呀，看來這次連大哥級的都出馬了...」薰音害怕的轉過頭，不忍去細看地上那些人的慘狀「晨昕，我們回頭吧！」
「...」腳，不聽使喚，一步、二步，走過被血染紅的路面。
「晨昕！」薰音愣愣的看著好像着了魔的好友。
「老公，我是晨昕阿，別再打了，好不好？」毫無顧忌，雙手從後環住戰圈中央少年的腰際。
「馬的，哪來的瘋女人？」少年轉過身，咒罵。
「老公，我是晨昕阿...你認不得我了嗎？」看著一點也不陌生的他，晨昕心痛。
「老公？小姐，你們貞吾女子學校的富家千金，我高攀不起啦！再說，妳以為自己是什麼貨色？哼，我馬子們隨便抓一個都能把妳比下去。」少年掙脫晨昕的擁抱，字字都狠狠扎在晨昕心上。
「老公...」無力的跪坐在路上，淚，盈眶。
你是老公沒錯阿...
容貌、聲音...還有那份讓我覺得像回到家的歸屬感...
但...心呢？心呢？
你的心怎麼了？老公...
「大哥，那誰啊？」週遭的小弟們収起棍棒，走向那少年。
「沒什麼，只是個瘋子。」鄙夷的眼神，遺留在冷漠的背後，重重打在脆弱的軀殼上。

「晨昕...不會吧...」薰音撐起傘，似要為晨昕擋去風雨。
但...有什麼用呢？
我心中依舊下著雨，下著不停的淚光雨...
和前世沒什麼差別的我、刻意改成前世名字的我...
為什麼老公認不出來呢？
「他...不記得了？」薰音扶起晨昕，潔白的裙襬同心被血染成紅。
「恩...」你也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嗎？老公「我該怎麼辦？」
「林俊宇...對他這種人，我真的也沒辦法給妳什麼建議。」薰音嘆氣「對不起，晨昕。」

雙飛的蝶，生命何其短暫，卻猶能相守，
我們呢？老公。
當山伯遺忘了英台，英台該如何喚醒今生的他？

「晨昕阿...妳這是...？」薰音不解。
「這些是老公愛吃的料理...我想...會不會...這樣能讓他想起來...」手中熱騰騰的飯盒，是回憶，是賭注。
「恩好，我們放學的時候去吧！」薰音拍拍晨昕的肩「要勇敢喔！無論他的反應是什麼，都要勇敢的履行跟前世的他之間的約定。」
「恩。」老公，我不確定你會不會變回來，但我還是會努力的。
因為，我愛你。

「等等要去哪混啊？俊宇哥。」宗吾男校的大門，人聲鼎沸。
真的...要豁出去嗎？
在這麼多人面前，晨昕打了個哆嗦。
「去網咖吧！」俊宇率眾走出門口。
「老公...這是我為你做的便當，吃吃看好不好？」晨昕努力撐起微笑，走到俊宇面前。
「便當？裡頭是什麼東西啊？」俊宇拿著便當，輕蔑的笑。
「咖哩飯，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喔！」為什麼？為什麼是這種笑容？
「最喜歡吃的？哼，我最喜歡的是麻辣燙，小姐。」俊宇反駁，心卻顫了一下。
「麻辣燙喔....」晨昕喃喃複述。
「大哥，那我們幫你把它扔掉。」一旁的人們也湊起了熱鬧。
「不用，我自己處理掉。」俊宇笑了笑「我要拿去給野狗嗅嗅看，說不定連牠們都不屑吃呢！」
一群人的離去，止不住遺留的哄笑聲，
心再次深深體會到最深愛的人的轉變。
「晨昕...」薰音怔怔的看著無神的雙眼。
「沒事的，沒事的...」晨昕沒掉淚，她這也才懂了---心最痛的時候，是哭不出來的。

老公，你怎麼這麼狠心？
是因為我之前真的太無理取鬧了嗎？是嗎？
對不起啦...我不會再不乖了好不好？
我會乖乖吃飯、乖乖睡覺，我會乖乖聽老公的話...
只要你回來我身邊就好了，
老公，回家了，好不好？

「咖哩飯阿...」這，的確才是俊宇最愛的食物，只是...他不曾說過。
俊宇走進房內，忘不掉好像很了解自己的瘋女人「妳究竟是誰？」
看著她的笑靨，會覺得溫暖，會覺得擁有了全世界，
會覺得...這就是我，林俊宇，最想守護的一切。
為什麼？她明明就只是一個隨便對著我叫「老公」的瘋子啊！
輕輕勺起一匙咖哩，俊宇的眼皮跳了跳，
熟悉的香、熟悉的味道，
還有...腦海中熟悉的聲音...

「老公，你最愛吃什麼？」
「咖哩飯喔...那...我會努力去學的！」
「老公，這是我第一次煮咖哩...好吃嗎？」
「老公，我要煮一輩子的咖哩給你吃喔！要牢牢記住這個味道，知不知道？」

「這是...什麼？」明明我不難過，怎麼...心痛成這樣？

甜甜的咖哩香，夾雜著一滴淚的鹹。

一天、兩天、三天...

「喂！你們有沒有看到上次的那個瘋女人？」俊宇裝作漫不經心的問。
「沒，老大。」一個小弟回道「您打算處理掉她的話，我們可以代勞。」
「不用。」俊宇冰冷的面容，令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「我自己解決。」

解決？
要解決什麼？

剛剛囂張的語氣連俊宇自己也覺得好笑。

想找她，只不過是因為想念起了她的咖哩飯。

「我說，妳要去哪裡？」擋住一個匆忙跑出校門的女生，俊宇冷然。
「你....林俊宇！你來這裡幹麻？」薰音又驚又怒。
「哼哼，我只是要找那個瘋女人。」俊宇的眼光掃過薰音憤怒的表情「她在哪裡？我要找她。」
「她在哪裡？哼，還不是因為你！晨昕被燙傷，住院去了！假如你還要再這樣傷害她，你憑什麼見她！前世的最愛？我呸！她等你等了這麼久，你看看你自己是什麼德性！」薰音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，怒罵著，更是心疼自己的好朋友。
「燙傷？住院？」俊宇用冷漠掩住吃驚「干我屁事！我還在感激她這幾天都沒來咧！像個花痴一樣！」
「花痴！？」薰音冷不防甩了俊宇一個耳光「你最好給我清醒點！儘管你忘記了前世的事情，你也沒那個資格這樣污辱晨昕！」

前世？
俊宇茫然的看著薰音跳上計程車，
反反覆覆的咀嚼著緩慢的、沉重的那些話...

「老公...」
晨昕緩緩舉起包著紗布的手，又輕輕放下。

病房外的晚風，使風鈴叮鈴鈴轉著，
繞阿繞的，卻始終都在風的懷中。

「是誰....？」晨昕睜開沉重的眼皮，想瞧瞧是誰來了。
「是我，林俊宇。」俊宇走到病床邊「妳怎麼了？」
「就...恩...不小心被燙到了...」晨昕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，微笑「沒事的，老公。」
「是因為我，所以想學做麻辣燙？」俊宇的聲音微微顫抖，因為在他眼前的人兒，兩隻手臂全被紗布包裹著。
「對啊！真糗。看來我真的沒有作飯的天賦呢！」晨昕苦笑「連學做一道咖哩都要花我好幾年的時間，我真笨。」
「妳的咖哩...很好吃。」雖然很難以啟齒，但俊宇下定決心開口。
「是野狗告訴你的嗎？」晨昕努力不讓淚滑落，但她知道，她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醜。
「不，不是的...對不起...我自己吃光了...」又來了！又是這種心痛！為什麼？看到她難過，我也跟著難受？「能不能...等妳好了...再做給我吃？」
「老公...？」晨昕不解的看著俊宇。
他變了，變的跟以前好像啊！
是因為...咖哩嗎？是因為前世強迫他記下來的味道嗎？
接著，她笑開了「老公，我要煮一輩子的咖哩給你吃喔！要牢牢記住這個味道，知不知道？」
和當時腦海中的話一樣...俊宇感覺眼睛澀澀的「有條件嗎？」
「條件喔...意思就像是許願那樣嗎？」晨昕笑彎了她的眼。
「恩。」俊宇點頭，猜測她會要求些什麼東西。
是金錢呢？還是...愛情？
「那...陪我去一個地方，好嗎？」晨昕望向熟悉的面孔，不加思索的回答。
「好，等妳好了，我就陪妳去。」俊宇詫異「妳不會想要我的愛嗎？」

「想啊！」晨昕還是微笑「但...這樣就不對囉！老公得要真心愛我才對，不是嗎？」

真心誠意的愛，
老公，我等你。

「哇~~風好涼好涼阿~~」晨昕在草地上，像孩子一般雀躍。
「...妳是不是該收斂一下？」看著週遭投來的異樣眼光，俊宇皺眉。
「又沒關係。」晨昕噘嘴，往一處小徑走去。
「喂！妳要去哪裡啊？」俊宇真有點後悔起答應她這件麻煩事。
「一個藏秘密的地方。」晨昕的嘴角，不再彎成漂亮的弧，只是抿著。

眼前，平靜的湖面，
幽暗的藍隨陽光灑落閃爍著，
一點點的快樂，遮不住滿湖的哀傷般，忽明即滅。
這是個，淚水和孤寂佔據的地方。

「這裡是我和老公的專屬空間。」晨昕的微笑，是笑，卻沒平時那樣耀眼「它不該這麼悲傷的。」
「呃...」俊宇突然覺得身旁的她，好脆弱「和我？」
「恩...是你，又不是你。」晨昕深呼吸「沒事啦！別想太多。」
「恩喔...那我平常可以來嗎？」沉重的情緒，哽住俊宇的喉嚨，他說不出那種感覺，只覺得...自己該常常回到這裡。
「可以啊！」晨昕拾起剛剛不小心脫落的笑，扮了個鬼臉「但可沒有熱騰騰的咖哩飯在這裡等你喔！」
嘴角微揚，俊宇看著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女人，笑了出來。

或許，我真的認識妳，
但對不起，請再等我一會兒，好嗎？

「妳是晨昕吧？」一群人攔住晨昕，在晨昕回家的路上。
「恩...妳是？」夕陽逐漸隱沒，橙紅將領頭女子的凶惡增添了幾分恐怖。
「誰都不準碰我的俊宇哥。」那女子進逼「尤其是妳這個瘋女人！」
「我...」晨昕後退，卻不小心被石子絆倒跌坐在地。
「妳憑什麼老公老公的對著他叫？他愛妳嗎？少臭美了妳！」女子怒然「俊宇哥不會對妳這種人動心的！誰都不會！」
「但是...我愛他...很愛很愛他...我也相信，他是愛我的。」晨昕哽咽。
「哼，兄弟們，給這個一廂情願的瘋女人一個教訓！動手！」女子一聲令下，後頭的惡霸一擁而上。

「阿~」腹部被狠狠掄了一拳，好痛。
背脊上，棍棒同冰雹般無止盡的落下。
衣衫早已被撕爛得不成樣子，更遑論白皙的肌膚會好到哪裡去，
青一塊紫一塊，
還有不知是誰動用到了刀刃，劃得晨昕鮮血直流。
「咳...」咳出了灘血，晨昕倒趴在路面，
殘暴的攻擊早已讓她像破爛的布娃娃一樣...卻猶仍不曾終止過...

老公，對不起喔，
我有可能又要先走一步了，
對不起，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？
都丟下你自己一個在人世間徘徊。
不過，你還沒想起我，
所以就不會難過了吧？
這樣也好，真的，我不想再看到老公流眼淚了...

「晨昕！！」一個聲音刺得晨昕耳膜好痛「妳不能死！不要再丟下我一個！」
「是...誰？」唔...視線好模糊...但...是老公吧？
「你們通通都不准動她！」俊宇心上淌著血，剛想起前世，又怎能再一次承受她的離去？「她是我老婆！她是我老婆！」
「老公...？別...氣了...」晨昕低喃「我...沒事的...放心...」
「老婆，對不起，都是我不好，是我要妳記得一切，我自己卻忘了所有事情...」滴滴淚珠不斷滑落，是愧疚，是自責，更是心痛「我愛妳，我好愛好愛妳，妳不要離開我好不好？」
「好...老公...」晨昕微微牽動嘴角「但...我現在...好睏...讓我...睡一下...」
「不行...老婆...妳要活著...」俊宇緊擁著永世的最愛「我不想再放手了...我不想再放開妳了...我想要一輩子履行我的約定...前世的約定...我真的不想不想再失去妳了...老婆...拜託妳...不要睡好不好？」
「約定...你...想起來了？」晨昕流淚，但淚是幸福的。

老公，我就說嘛！
你一定一定想得起來的！
你一定一定還是愛我的！
老公，老婆我可是對你很有自信的呢！
只是...怎麼是現在呢？
老公，別哭了，瞧你哭得像沒糖吃的孩子一樣，
我會心疼...好心疼呢...
你這樣霸道，叫我哪裡都去不了了...
那麼，我就一輩子待在你懷中好嗎？
不要嫌我煩喔！

老公，我也好愛你，好愛好愛你喔...